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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苏醒

第二章 苏醒

死亡是什么感觉?

如果让加里来回答这个问题,他大概会说:

就像泡在热水里睡觉一样。

身体被温暖包围,意识陷入到一种极深的沉眠状态,有时候觉得自己化身为天上的月亮俯视着大地,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变成了渺小的虫豸,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巨大。但是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自我’这一概念都是不存在的,就连感觉到时间流动的情况都很少。

如果在这种安心感中沉溺下去,想必很快就会忘掉尘世的一切过往,被洗涤成纯粹的灵魂。

加里没有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他在朦胧中听到的极为模糊的喊叫声。

——那个声音,究竟在说什么?

微弱的思考,让加里无法安心。每当要陷入更深沉的安宁时,这个模糊的声音就会将他拖回到半梦半醒的状态,然而却始终无法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加里的意识开始变得清明。他首先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甚至连身躯都感觉不到,就如同处于比黑暗更深沉的虚无之中,除了思考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难道我没有死吗?

加里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但没有死不等于仍然活着,随着记忆的恢复,他想起了自己临死前的诅咒,想起了女神的戒律。

——原来这就是无法安息的感觉吗?

不...我不想这样,想要离开这里,想要活着,哪怕是死掉也比这要好。虚无是比一切刑罚更可怕的折磨,强烈的恐惧督促着他去想象,想象自己身体的存在,从头部到身躯再到四肢,最后是五官,想象自己只是被囚禁在壳中,只需要用力......

用尽力气,让全身都动起来,冲破虚无。

在这样的尝试反复了无数遍后,加里真的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这种正面的反馈让他欣喜若狂,于是更加积极地去想象,想尽一切办法令自己动起来。

然后——

双手双腿动了。

咯哒——咯哒——

听到了声音,身体有了触觉,先是指尖然后是手掌,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

加里听见了,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他用思维给四肢下令,让它们更加用力。

禁锢全身的事物突然破开,加里感觉浑身一松,随后是不知从何处涌进的清凉。

感受到了呼吸,闻到了腥味,口中也全是腥味,身上一股粘乎乎的感觉。

最后是眼睛,拼命地想象睁开眼睛的感觉。因为在沉眠和虚无中存在了太长的时间,加里几乎完全遗忘了这种感觉。

很快,混沌而暧昧的光出现了,加里感觉到了自己眼皮的存在。

加里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这一过程中,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脑子都被强行扭转了一样难受,仿佛是大脑在蛮横地调整自身在头颅内的位置。

几经艰辛后,他才终于成功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温暖的橙光和飘逸的火星,然后是扶在蛋壳上的一双娇小白嫩的手。

加里对这种情况感到了迷惑。按照常识来说,他看见的应该是自己的双手,而他的双手因为常年练剑长满了老茧,看上去应该粗糙无比。

加里尝试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果不其然,视野中的那双小手果然动了起来。他又尝试动了一下手指,握紧拳头,小手也如他所愿地做出各种动作,看来这确实是自己的双手无疑。同时他还注意到手背上有几片小小的泛着暗红色光的事物。这东西看上去是镶嵌进皮肉中,然而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痛感。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应该是死了才对。

加里开始打量起自身周围的环境。

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形似壁炉的半包围空间内,身侧的炉壁是由灰色的岩石砌成,视野正前方是一间看上去像是卧室的昏暗房间,而自身正站在一个被破开的、布满红纹的灰色蛋壳中,垫在蛋壳下面的是已经烧红的煤炭。

“呜啊——————!”

加里当场吓得忍不住发出惨叫,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从蛋壳里跳出去,好避免被烧伤的命运。

但很快加里就冷静下来,因为他注意到自己的脚底一点也不烫,反而只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这......无数疑问在加里心中浮现,没有一个能得到解答。而且他现在是站着的姿态,抬头一望却发现就算自己伸手也够不着壁炉顶部,如果不是这个壁炉实在过于巨大,那就剩下一种可能。

是自己变小了。

对了,我的声音。

加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发出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尖细,反正一点也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加里以为自己仍在做梦,但清晰的感知告诉他这并不是在做梦。

我、难道我变成小孩子了?!

咣当!

还未等他证实自己的猜测,便突兀地听见外头传来木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接近的脚步声。

一双手从壁炉外伸进来,夹住他的双腋轻而易举地将他抱了出去。

离开壁炉后,加里总算看清楚将自己抱起来的人的模样——那是一名二十来岁模样、穿着宫廷装、有着火焰般红色长发和尖耳朵的年轻女子。女子脸上欣喜激动的神情几乎要让他将其与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但此时更加令加里感到无比震惊的是女子的双眼竟然是金黄色的竖瞳,头上还长着一对弯曲的黑色犄角。

她是魔物!

“呜啊!!!!!!!!”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加里心中警钟大作,右手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拔出腰间的圣剑。但此时的他全身赤裸,身上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一抓只能是抓了个空。而他剧烈挣扎的动作和尖叫却被红发女子当成了要哭的前兆,红发女子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臂弯垫着脑袋,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乖乖~别哭别哭~妈妈在这儿呢......是妈妈噢~”

右脸被红发女子胸前那巨大的柔软压迫着,脑袋被手掌轻柔地抚摸着。意识到女子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加里的情绪就像被浇灭的火一样消退下来,一声不吭地接受着红发女子的安抚。

然后他就看见,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红发女子,眼眶中溢出了泪水。

为什么......要哭,妳不是魔物吗?

加里感到无法理解,所以他打算直接开口问。

“呜啊......哇......呜啊...嘛...嘛”

舌头就跟打结了一样难以控制,加里根本无法顺利地发出自己想要的声音。

红发女子却突然泪奔,直接抽噎着哭了出来。

“没错就是妈妈喔......呜呜呜......我就是你的妈妈——”

加里被红发女子弄得不知所措,他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女生,更别说要去安慰一头人形的魔物。

最后,他只能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了红发女子右手的拇指。

“麻麻——麻麻——”

见状,红发女子破涕为笑,她望着加里的脸,然后低下头,在加里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感受着柔软的唇瓣,加里莫名其妙的感觉眼睛很酸,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但就在这时,加里再次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厚重,能在石地板上踩出这样的声音,不难猜测来者的体型应该比较庞大。

“爱玛!吾听到声音就赶过来了,你哭了吗?是发生了什么?”一个浑厚响亮的嗓音响起。

闻言,红发女子激动地看向门边,用无比高兴的语调说:

“陛下,是我们的孩子、这次是活着的孩子...不是死的...真的是活着的,健康的、可爱的女孩子...”

加里下意识地顺着红发女子的视线看过去,然而这一看,他几乎目瞪欲裂。

一头高约两三米的灰白色熊正站在被左右推开的厚实木门前方,它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惊喜的神情。尽管体型和神情都截然不同,但加里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灰白熊的身份。倒不如说他根本不可能忘记它的模样,那仇恨早已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因此,加里的怒火瞬间点燃!

亚——克——曼——!

加里胸怀无尽怨毒地喊出了这句话。然而表现在外的却是红发女子怀里的幼小女婴开始尾巴乱甩,嚎啕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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